徐北游这一剑,没有动用诛仙,甚至没有动用任何一把剑,仅仅是凭借剑意对敌,可即便如此,这一剑也破开了葛增活佛的不动金身。
葛增活佛身上的金色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而徐北游也随之收回前推的剑指。
原本凝滞静止的世界又重新变得活泼生动,云动风吹,落叶缓缓飘落在地,飞鸟振翅高飞,陈蒙惊讶地啊了一声,陈晨和林锦绣的表情则是由痛苦变为茫然。
徐北游散去剑二十三的残余剑意。
葛增活佛伸手抹去眉心上的金黄色鲜血,不怒反笑,先是双手合十冲徐北游施了一礼,然后温颜道:“徐宗主,贫僧这厢有礼了。”
徐北游淡笑道:“阁下能屈能伸,不愧是摩轮寺的四大活佛之一。”
葛增活佛淡笑道:“徐宗主过誉了,这所谓的‘活佛’名号,乃是草原汗王所封,而非贫僧等人自封,如今中原和草原大战已起,双方势不两立,徐宗主是中原的显贵,不必在乎这个草原的封号。”
徐北游道:“阁下一口一个草原和中原,既然徐某人是中原的显贵,那么阁下是否是草原的显贵呢?”
葛增意味深长道:“这就要看徐宗主怎么看了,如果徐宗主认为贫僧是草原上的显贵,那贫僧就是了。”
徐北游笑了笑,“像阁下这样的草原显贵,还有三位。”
葛增哈哈一笑,“如果徐宗主想要见他们,那么贫僧可以代为做主,现在就邀请徐宗主去大雪山上做客。”
徐北游沉默片刻,说了个好字。
葛增向后徐徐退去,每一步都像一座小山重重落在地面上,整座王府仿佛都在颤抖,陈蒙朝徐北游无奈一笑后,也随之离去。
葛增退去之后,陈晨和林锦绣来到徐北游面前,此时的陈晨就有些惊疑不定的意思了,忍不住道:“你真是十八楼的剑仙?”
徐北游先是哑然,然后笑着反问道:“怎么,先前你以为我是假的?还是说你觉得徐北游根本不可能有十八楼的境界修为,以前那些事迹都是谣传?”
陈晨眨了眨眼睛,“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传说都应该分成两种,一种是名副其实,盛名之下无虚士,一种是名不副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属于前一种,名副其实的十八楼大剑仙。”
徐北游无奈一笑,“十八楼不错,可还算不上大剑仙,近百年以来,唯有师祖上官仙尘才能被称为大剑仙。”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锦绣忽然开口问道:“老徐,你真要去大雪山上做客?”
徐北游轻声道:“不得不去。”
她点了点头,不过语气中却是透着担忧,“我曾听爷爷说起过,摩轮寺中有一座大阵,虽然这座大阵可能比不上帝都的大阵,但也不容小觑,你如果贸然前去,恐怕……”
徐北游沿着她的视线,一起望向那座在天边隐隐可见的大雪山,感慨道:“当初你去帝都,我去江都,一路上有无数艰难险阻,虽然现在回头再看,那些所谓的艰难险阻可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那就是足以塌了天的大事,同样有着很多很多的‘恐怕’,可我还是去了江都,于是我有了今天。”
林锦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徐北游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要天下太平,所以我来了这里,人生在世,想要得到什么,不说失去什么,可总要去做些什么,不管是壮怀激烈,还是微不足道,只要是做了,总比不做要强,至于你说的‘恐怕’二字,我知道后果,但不能因为害怕这个‘恐怕’,就置身事外。”
徐北游顿了一下,柔声问道:“我说的可能有点绕,你能听懂吗?”
林锦绣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徐,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啊?本来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
徐北游微微一怔,没想到林锦绣会有如此一问,不由得有些怔然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他眼里,林锦绣和萧知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后者是聪明到了极点的人,什么都明白,什么也都能想得通,她对于这个世界从未产生过疑惑。
可林锦绣不一样,她是一个很天真的家伙,她的世界中非黑即白,当这个世界中出现了黑白交汇的灰色之后,她便产生了疑惑,甚至是难以接受。
如果是萧知南在这儿,可能她会想出一个足以解释当前局势的合理理由,既能解开林锦绣的困惑又能不伤害她,不过徐北游不是萧知南,虽然他经常与人讲道理,但他更为擅长的还是动手解决问题,所以此时他只能无言以对。
林锦绣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你也没有想明白吗?”
徐北游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其实很简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说草原的王庭好,还是中原的帝都好?你是愿意一辈子住在王庭的帐篷里,还是愿意住在帝都的宫殿中?你是愿意穿中原的绫罗绸缎,还是愿意穿草原上的兽皮衣料?每逢冬日大雪时,你是愿意在帝都城中围炉温酒赏雪,还是在王庭的帐篷中看着外头的茫茫白灾?”
林锦绣猛然愣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徐北游继续说道:“也许你会说,有人会选王庭而不是帝都,但那终究只是少数,正如那些中原的读书人,不慕荣利之辈,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人还是为了出仕为官,我并不是说为官有什么不好,只是想告诉你,人人向利,再亲的兄弟俩,也会为了继承家产而心生间隙,更何况中原和草原这对亲家,本就不太和睦,现在你爷爷不想再守着草原的长辈,想要去帝都城住宫殿,锦绣,你懂了吧?”
林锦绣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懂了。”
徐北游又是轻叹一声,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陈晨笑眯眯地看着二人,忽然开口笑道:“真是好一通大道理,我猜徐宗主不会对谁都有这样的耐心,看来锦绣还真没白喊这一声老徐呢。”
徐北游不置可否,说道:“陈姑娘,你是锦绣的好朋友,奉劝你们二人一句,在这乱世之中,我们这些人是不得不身入局中,可你们不一样,若是有可能,不要去参与那些事情,躲得越远越好。”
陈晨的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变得略有凝重,沉声道:“多谢徐宗主的教诲。”
徐北游笑了笑,“教诲谈不上,就一句话,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大。”
说罢,他径自转身离去。
陈晨略微犹豫之后,对男子的背影施了一个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