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瞧了秦穆绵一眼,笑道:“秦姨说得不错,党争误国,也误了道门,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我们剑宗的身上。”
徐北游略微停顿,对冰尘说道:“当初我曾对冰尘长老说剑宗内部没有党争,这话放在现在仍不算错,只是剑宗没有党争,却有派系之分,既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也是未雨绸缪,所以今日请三位长老过来,共商重整剑宗大计。”
张雪瑶有意无意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冰尘,说道:“那就请宗主一一道来,我们几个做长老的,自然鼎力支持。”
徐北游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只要我们几人不生间隙,底下的人也不会生出太大的乱子,就怕我们四人之间暗生间隙,底下的人揣摩上意,见风使舵,使得偌大一个剑宗,不能联手共御外敌,反倒是整日内斗,空耗自身。”
张雪瑶笑道:“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进了剑宗的门,便是一家人。”
秦穆绵用眼角余光稍稍斜瞥冰尘,徐徐说道:“冰尘长老是前辈,我和雪瑶又是多年的姐妹,哪来的间隙。”
一直闭口不言的冰尘终于是开口说道:“我本是道门中人,此番受宗主之诚挚邀请,入得剑宗,算是新人,无甚派系可言,宗主不必多虑。”
徐北游沉默稍许,然后团团拱手笑道:“既然三位长老都已经如此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日后剑宗,还要多多依仗三位才是。”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剑宗的人手。如今放眼全宗上下,几乎都是女子,三位长老是女子,我刚刚委任的三位殿阁之主也是女子,就是底下的弟子也多是以女子为主,尤其是师母的东湖别院和秦姨的千金楼,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子,以至于外头都有这么个说法,如今的剑宗就好比是皇帝的深宫后院,我这个剑宗宗主是皇帝,李神通是太子,剩下就是一帮太后太妃,嫔妃宫女,再没有个男人。平心而论,这样不是不行,只是有些不好,毕竟祖师们没有留下只收女子为徒的规矩,所以我希望日后能有所改观,让男子更多一点,阴阳调和,方是平衡之道。”
张雪瑶听闻这里,不由叹息一声,“十年逐鹿,剑宗男子死伤殆尽,随我来到江都的多是些孤儿寡母,当时周围多有虎狼窥伺,女子自然更信任女子一些,于是收徒多以女子为多,天长日久下来,难免就成了阴盛阳衰的局面,至于你秦姨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原因,毕竟一场大战打下来,死的都是男人。不过既然南归今日发话,那我们日后自当会多加留意。”
徐北游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他初到江都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就极为诧异剑宗的女子数量之多,如果他没能安然来到江都,那么这时候就应该是李青莲接过首徒的位子,也许会在几十年后成为剑宗史上第一位女子宗主,若真是那样,剑宗真有可能变成名副其实的女子宗门。
接下来四人又是议定了几个关键位置的人选之后,张雪瑶和秦穆绵先后离去,只剩下徐北游和冰尘。
两人隔着一张石桌相对而坐,徐北游开口道:“前辈,你看到了今日的剑宗,也看到了今日的道门,你还觉得剑宗和道门之间的胜负会如此悬殊吗?”
冰尘没有遮遮掩掩,直言道:“若论真正实力底蕴,哪怕剑宗融合了闻香教,又有你我两位十八楼剑仙,仍是与道门相去甚远,不过若是算上道门内部的争斗,剑宗想要在一边一角胜过道门,不是痴人说梦。”
徐北游不掺杂任何杂念地凝视着眼前这张没有被岁月留下丝毫痕迹的面庞,缓缓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那么以全局而言呢?剑宗仍是没有半分胜算?我不这样认为,当年道门能借着萧煜身上的大势实现他们所谓的千年大计,登上当世之巅,那么他们这次逆势而为,想要四分天下,同样有可能从山顶上摔下来,跌个粉身碎骨。”
冰尘冷笑道:“那你也太小看道门了,一兴一衰之间即是一个朝代,可道门经历了多少个兴衰起伏?道门又立于世间多少年?想要让道门粉身碎骨,单凭一个天下兴亡的大势,还差得远。”
徐北游感慨道:“我说此话的确有些孟浪了,我从未想过能将道门一棍子打死,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可是让道门由盛而衰,甚至是损失一位即将飞升的掌教,我却觉得大有可为。”
冰尘面无表情道:“当年上官仙尘一人一剑纵横天下莫有抗手,又如何?你徐北游还比不上当年的上官仙尘,却想做上官仙尘都没做到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过好高骛远了?”
徐北游笑道:“事在人为,关键就在于一个为字,若是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那么这件事就永远也做不成。”
冰尘忍不住皱眉道:“你不过是汲取了剑宗十二剑的剑气神意才成就了地仙十八楼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几乎是不可能之事,难道你这把自己当成是千年不遇的上官仙尘了?”
徐北游的神色云淡风轻,“有些时候,不是修为越高就越容易成事,不说当年师祖他老人家是如何引下九重雷劫,就说我那位岳父和大舅哥,两人都踏足了十八楼之上的境界,饱览天上风光,老泰山差点打死天下第一人秋叶,大舅哥仅仅是一剑便让活了四个甲子的萧慎重伤,可又能如何呢?他们两人还不是丢下大齐的基业早早走了?所以啊,对于我而言,一个地仙十八楼的境界,再加上一把诛仙,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刚刚好。”
冰尘瞥了眼立在徐北游身后不远处的剑匣,淡然道:“诛仙当慎用,此剑号称天下攻伐第一的重器,名副其实,可也有一大弊端,那就是折损寿元,当年上官仙尘甲子之龄便已经满头白发,公孙仲谋八十之龄苍老不堪,皆是明证。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我在江都城外一战,你已经折损了一甲子的寿元,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最好听我一句劝,慎用诛仙。”
徐北游下意识地捻起一缕白发,笑道:“多谢前辈提醒。”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冰尘不满地冷哼一声,身形一闪而逝。
徐北游独坐在竹林。
有风吹过,竹叶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