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剑气冲霄,剑意磅礴。
殿内,只剩下母女两人,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甚至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尴尬。
众人皆知,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两人失和由来已久,有人说因为权势之争,牡丹本应由皇后娘娘亲掌,只是不知何种缘故,太后娘娘特意留下遗旨,跳过儿媳徐皇后而直接传给了孙女萧知南,哪怕在萧知南年幼时,牡丹也是由长公主萧羽衣代为执掌,故而说母女两人有权势之争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自古以来,天家无亲,不知多少父子因为一个权字而相忌、相争,乃至于相杀,似乎母女之间如此也并不奇怪。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一厢情愿,至于是不是因为如此,那就只有当事二人自己心中明白了。
徐皇后从凤座上缓缓起身,望向殿外的茫茫风雪,开口道:“知南,咱们母女二人有些年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萧知南轻轻嗯了一声。
徐皇后转头望着这张像极了自己婆婆的面容,没来由感到一阵恼怒之意,她深吸一口气将这股恼怒之意强自压下之后,这才说道:“虽然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这些年来我却对你颇为冷淡,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萧知南犹豫了一下,说道:“女儿有所耳闻,似乎是因为我肖似皇祖母的缘故。”
“太后娘娘。”徐皇后的脸庞上笼罩了一层淡淡阴翳,“如果仅仅因为你肖似太后娘娘,我就厌憎于你,那么陛下还会对此听之任之吗?”
萧知南神情平静,看不出悲喜之意,“那么母后又是因为何种缘故而不喜女儿?”
徐皇后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手里掌管着牡丹,应该知道承平元年的那桩变故吧?”
萧知南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向门外茫茫风雪,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那场庙堂变故死了很多人,康乐公谢超宗死了,暗卫府左都督唐春雨死了,兵部尚书张海九、户部尚书李宸、礼部尚书周景朝、五城兵马司掌印都督张无病被贬谪,前三人相继病死,最后只有张无病活了下来。”
萧知南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舅舅也病故于承平元年。”
“病故?”徐皇后嗤笑一声,讥讽道:“你也相信他是因病而亡?”
萧知南摇了摇头道:“女儿不信,可是牡丹中没有其他的记载。”
徐皇后轻声冷笑道:“也是,当时的牡丹还听命于太后娘娘,又怎么敢留下只言片语授人以柄。”
萧知南被遮掩在大袖下的双手十指纠缠,喃喃自语道:“舅舅是怎么样的人,我未曾亲眼见过,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听闻过一二,颇多赞美之言,说他学识渊博,温恭俭让,礼贤下士,有古代贤士之风。皇祖母是怎么样的人,我同样未曾亲眼见过,仍是从旁人的口中听过,毁誉参半,有人说她是一代贤后,辅佐先帝,也有人说她独断善妒,以女子之身执掌朝廷大权,行乱政之举,扶植外戚,屠戮忠良。”
徐皇后伸手扶住凤座的椅背,轻轻呵了一声:“方才你说承平元年的变故中死了很多人,你可知那些人十之八九都是死在了太后娘娘的手中,这句屠戮忠良没有错,草原汗王势大难制,图谋不轨,这句扶植外戚也没有错。”
萧知南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母后是说皇祖母杀了舅舅?”
徐皇后冷冷说道:“我没这么说,不过你舅舅之所以会死,的确与太后娘娘脱不开干系,若不是她一再逼迫,你舅舅又怎么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离开帝都返回中都,以至于中途遭人毒手。”
萧知南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母后不喜欢我。”
徐皇后平静道:“在你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可等你长大之后,每每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太后娘娘。”
她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眼神复杂,这位一国之母喃喃自语道:“我在十六岁那年就嫁给了你父皇做太子妃,盲婚哑嫁,又有什么情分可言,这桩婚事是先帝定下的,太后娘娘则是看中了另外一家的女子,所以太后娘娘一直都不喜欢我,幽幽深宫,孤身一人,处处是规矩,步步须小心,稍有不慎便会引来一番责难,我又能对谁去说,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知南默然不语。
她自小被父皇宠爱,那些折磨了母亲多年的繁琐规矩于她而言形同虚设,对于这种打落了牙却只能混着血水一起吞下腹的苦楚,自然难以做到感同身受。
徐皇后呼出一口气,惨淡笑道:“直到现在,我还会经常梦到太后娘娘,然后从梦中惊醒,整个背后湿透。”
萧知南苦笑无言。
她从来都不知道母后竟然会如此害怕皇祖母。
那位与公主殿下长相极为相似的太后娘娘几乎成了皇后娘娘的梦魇,也难怪她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冷淡疏离。
萧知南轻声问道:“那么嫂子呢,她从齐王妃变成了太子妃,不日就要从齐州赶赴帝都,母后是否也要像当年皇祖母对待您那样去对待嫂子?”
徐皇后没有说话。
萧知南幽幽说道:“还有南归的事情,我不知你们两人当日在飞霜殿说了什么,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踏进大殿一步,一直守在门口,母后有没有想过,南归他既然是韩阁老的养子,又为何会姓徐而不姓韩,父皇将我嫁给南归,未尝没有一份弥补的心思……”
徐皇后猛然打断她道:“徐北游与徐家没有任何关系,徐家只有一个徐仪,徐成早在承平元年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萧知南问道:“为什么他不可能是舅舅的幼子徐成?”
徐皇后默然无声,许久后缓缓说道:“你以为韩瑄就是什么好人吗?当年太后娘娘一力打压你舅舅,他可曾说过半句话?还不是怕因为此事触怒了太后娘娘,同时也是乐见其成少了一个与他相争之人,可到头来韩瑄还是被太后娘娘罢官去职,真是大快人心,现在韩瑄不知从哪捡来一个孤儿,给他安上一个徐字,就想要做好人了?就想要与我们徐家扯上关系,继而谋夺西河郡王之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知南倒退一步,神情复杂地望着母亲,不知该说什么。
徐皇后冷冷说道:“这对父子其心可诛。”
萧知南悲戚道:“他是我的丈夫,现在就在大殿外与那些乱臣贼子打生打死,母后却如此看他,若是他知道了,又该如何想?母后又让女儿如何自处?”
徐皇后神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