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实力虽强,但不在江都,而是在江左一带,主要根基还是位于江州,又因为树大招风的缘故,忙于应付其他世家,无暇顾及江都。江南军都督府的势力也很庞大,却驻扎于湖州一带,而且常年被三女通过朝中关系分化制衡,远非铁板一块。于是这偌大一座江都城,明面上有三司衙门、紫荣观和大报恩寺,暗地里却是三个女人分别代表闻香教、白莲教、剑宗三分江都。
闻香教本是白莲教的分支,当年白莲教势大,道门老掌教紫尘为了对抗分化白莲教,特命秦穆绵在暗中组建闻香教,弱其影响,分其信徒。
渡江一战之后,白莲教和剑宗作为败者一方轰然崩塌,均是由明转暗。既然白莲教不复当年,那么作为分化白莲教而创建的闻香教的处境也变得尴尬起来,于是也随之转入地下,与唐圣月重建后的白莲教摒弃前嫌,联手共抗道门。
至于剑宗,在其崩塌过程中有三件至关重要的大事。首先是东行先生、张重光等剑宗长老相继战死,其次是剑宗宗主上官仙尘身死,最后则是剑宗长老萧慎叛宗,屠戮剑气凌空堂,给予剑宗最后一击,剑宗至此近乎灭门,嫡系人员中只有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侥幸逃出生天。
其后夫妻两人共同重建剑宗,在这个过程中,公孙仲谋与张雪瑶因为意见不合而争执不下,最后结果是公孙仲谋带着最为核心的剑气凌空堂出走,其余人则是跟随张雪瑶留在江都,剑宗由此两分。
太平十三年,三个境地类似的女人在东湖别院正式结盟,开始着手步步蚕食江都,短短两年时间几乎成为江都的幕后主人。那时候还是先帝萧煜在位,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愧疚,他对此事无动于衷,并下旨将江南军都督府由江都迁至湖州两襄,江南暗卫府迁至江州江左,几乎完全将江都拱手相让。
道门掌教真人秋叶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同时更是为了压制盛极一时的江南道门,同样放弃了江都,于是三个女人就这般成了江都主人。
当然,江北的两个权势滔天的女人对此也有耳闻,不过作为女人战争中的“胜利者”,她们并不介意展示下自己的大度和宽容,而且随着各自丈夫的隐隐敌对,林银屏和慕容萱的关系也不复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于是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对三个“失败者”多做什么。
随着萧煜和林银屏相继去世,萧玄继位登基,这种情形也一直维持了下来。萧玄对于三女的态度,尤其是秦穆绵,这个差点儿成为他“姨娘”的女子,一直是听之任之,甚至江南军都督的人选也会听取三女的意见,于是就变成了今日的局面。
听起来很是荒诞儿戏,甚至知之者甚少,可事实就是如此。皇帝和掌教为了还清各自的早年情债,不谋而合地将偌大一座江都城让了出去,让给了三个女人。
至于三个女人之间,则是呈三足鼎立之势,即是朋友又是对手,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些台面下里的龌龊,但若有外人想要插手江都,则一定会摒弃前嫌,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这些年来在江都栽跟头的人不少,有大人物,也有小人物。在诸多大人物中栽跟头最惨的就是慕容玄阴,堂堂玄教教主想要在江都分一杯羹,其动作可称得上是兴师动众。
当时的慕容玄阴无疑是过江强龙,对上三条地头美人蛇,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胜负悬念不大,可最后结果却是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慕容玄阴被三位“姐姐”联手教训一通,带去江都的嫡系精锐几乎死伤殆尽,最后还是公孙仲谋专程返回江都做和事佬,这才让慕容玄阴勉强保持体面地退出江都。
经此一事后,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已经很多年没人敢来打江都的主意了。
琉璃阁中,两个女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唐圣月端着茶杯轻抿一口,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还是再提醒你一句,剑气凌空堂的那帮剑师桀骜不驯,公孙仲谋走了之后就大有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的意思,你想要把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可要费一番手脚。”
张雪瑶笑了笑,笑意中泛起淡淡冷意,“今日的剑宗是我和他一起重建的,这剑气凌空堂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当年选弟子时几乎都是选了一无所有的孤儿,若不是我剑宗施舍他们这份机缘造化,他们又岂会有今天?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如今这些人学会了本事,翅膀硬了就想单飞,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一天是剑宗的人,一辈子都是剑宗的人,即便是死,那也是剑宗的死人。”
唐圣月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这话说得霸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张雪瑶轻声道:“既然是一盘散沙,逐个解决就是了,该留的留,不想留的就去做剑宗的死人,我有那个耐心。”
唐圣月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张雪瑶很是干脆利落地摇头拒绝。
唐圣月对此早有意料,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公孙仲谋攒这点家当不容易,你别给他折腾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没见过一面的孩子真值得你去大力扶植?就因为他是公孙仲谋的徒弟就能拿起偌大一个剑宗?没有这样的道理。依我之见,你把剑气凌空堂的烂摊子留给那孩子,自己还是守着江都的剑宗基业,我瞧你门下那个叫李青莲的丫头就不错,根骨心性俱是一流,只是比齐仙云和萧元婴之流稍差一筹而已,更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不怕生出别的乱子。”
张雪瑶不置可否,轻轻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洁白玉镯,问道:“等秦穆绵回来以后,来我这儿玩几把马吊牌?”
唐圣月慢慢收敛了脸上笑意,平淡道:“玩几把倒也无妨,不过三缺一怎么玩?”
张雪瑶将腕上的玉镯取下,放在桌面上,平静道:“等那孩子来了江都,让他凑个数怎么样?”
唐圣月略显错愕道:“张雪瑶,你是铁了心要把他拉上江都这艘船?如果是,那么我也就索性明说了,我之所以没把他直接带回江都,就是不想让这个年轻人来江都搅局,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没亲自动手,只是把他丢在徽州自生自灭,否则我早就让他去死了。”
张雪瑶好似浑不在意道:“这个我知道。”
唐圣月的语气终于不再是平淡无波,“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萧煜在世的时候,萧玄也不是曾经那个温恭礼让的年轻人,道门秋叶更是撕破了面皮,不惜亲身入局,你男人公孙仲谋可就是死在秋叶的手里!道门这条恶狼按耐不住了。”
张雪瑶平静道:“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不能坐以待毙,江都也该变一变了。”
唐圣月眯起眼睛,微讽道:“变一变江都?就凭他?连上桌玩马吊牌的资格的没有。”
张雪瑶将白玉镯子推到唐圣月的面前,语气坚定道:“就凭他。虽然现在还没有上桌的资格,但总有一天会有的,我相信我男人的眼光。”
唐圣月看了镯子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可信不过你们夫妻俩。”
张雪瑶略微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等秦穆绵回来,听听她的意思,怎么样?”
唐圣月认真想了想,然后缓缓点头,说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