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卫国,其实就是一座位于东海之上的巨大岛屿,其面积大约相当于中原的一州之地。
大郑末年,江南大战之后,江都大都督陆谦身死,江南总督章传庭率领残部逃往卫国。
大齐立国后,萧煜派出自己的异母弟萧瑾和老将羊伯符率领水师八万余人渡海讨伐章传庭,章传庭败亡之后,萧瑾顺势灭去卫国国主张氏和世家公孙氏,杀得血流成河。
当年的萧瑾有谪仙人之称,生而知之,善计谋,在人才辈出的乱世中,他仍算得上出类拔萃。当年蓝玉出任江陵行营掌印官后,王相府主官位置空缺,萧瑾以黄口之年出任王相府左相,成为萧煜的左膀右臂。在萧煜的两大谋士中,蓝玉擅长阳谋,偏重正面兵争,萧瑾侧重阴谋,阴私之事多半绕不开他,萧煜的数次肃清异己都是由萧瑾亲自主持。
天下安定之后,萧煜用过两个年号,初用黄龙,后改太平,大约共有三十年的光景,黄龙元年,萧煜即封萧瑾为魏王,黄龙三年,萧瑾平定卫国,萧煜改卫国为魏国,并将魏国封为萧瑾封地。
在如今魏国的东南方向有三十六座小岛,隐隐暗合三十六天罡之势,这儿便是大名鼎鼎的剑宗三十六岛,曾经能与道门九峰齐名的所在,其中心位置的碧游岛更是和都天峰并称为天海圣地。
天是指距离苍天最近的都天峰,海是指东海之上的碧游岛,不过如今都天峰依旧,碧游岛却是不复当初的圣地之名。
碧游岛上有三山,其中一山名为莲花峰。莲花峰山巅有一座荒废已久的殿阁,在许多年前,这里叫做剑气凌空堂。
那时候,剑宗除了宗主上官仙尘和首徒公孙仲谋以外,还有三大长老,分别是剑皇张重光、大剑奴东行先生和萧慎。
在那场剑道之争中,张重光死于道门上代天权峰主微尘之手,大剑奴败亡于道门上代天玑峰主溪尘。至于萧慎,出身萧氏,乃是萧烈叔父,萧煜叔祖,在最后关头叛离剑宗,投入道门,留守碧游岛的他亲手屠戮剑气凌空堂,将碧游岛拱手让与道门上代玉衡峰峰主玉尘,凭此功劳和他的萧家身份,成为了日后的道门剑峰峰主。
时至今日,这些老辈人终究难逃过眼云烟,只剩下剑气凌空堂的残骸依旧伫立在这儿,只剩下道不尽的凄凉。
传闻剑宗留下的千年底蕴仍是藏在碧游岛上,可是道门攻入碧游岛后,掘地三尺都未曾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只能由几位大真人轮流驻留于此地。
道门掌教真人秋叶驾临卫国之后,那位当值大真人就已经离开碧游岛,待到此间事了后,才会重新返回碧游岛。
此时的整个碧游岛空无一人,一对师徒就在这种情形下踏足了碧游岛。
当年一战的痕迹至今依稀可见,断壁残垣处处,森白骸骨点点,甚至还有当年大神通者激战时造就的巨大坑洼裂痕,哪里还有半分仙家圣地的气象?分明更像是个厮杀惨烈的古战场。
步入迟暮之年的公孙仲谋环顾四周,触景生情,沉吟不语。
——东海之滨,一袭白衣于天际掠过,一次驻足于海鸟背上,掐指默算,脸上忧虑之色更重。一次是立于巨大潮头之上,闭目凝神,眉心的那抹鲜红愈发妖冶,睁开双眼后,好似是天上仙人的他望向东方,怔怔出神,默然无语。
海上行船有人看到此情此景,刚想要上前近观,那人已经是从潮头上消失无踪。东、南、西、北四海,东海最是繁华,往来船只不计其数,这一日,无数人看到仙人御风而行,于当空一掠而过。
眼底难掩阴沉的白袍仙人继续东行,最终跟另外一位同样是当空掠过的道人狭路相逢。
两人互不相让,迎面相撞。
方圆十里的海面,瞬间下沉三尺。
道人着玄黑道袍,踏云履,戴五岳冠,两道剑带飘摇,轻声道:“慕容玄阴,此乃我道门与剑宗之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插手。”
慕容玄阴嘴角勾起,眼底阴霾愈重,举起自己的双手,“若本座执意要插手呢?就凭你,能拦住本座?”
道人脸上脸上笑意轻淡,平静道:“世人都说我道门最擅以多欺少。”
话音落下,一朵巨大青莲在道人身后缓缓绽放,又有两位黑袍大真人自青莲中迈步而出。
三位大真人成三才阵势而立,将慕容玄阴的所有去路全部封锁。
这三位大真人皆是十楼以上的修为。
就算慕容玄阴地仙十六楼以上的境界,也不敢说无视这三位大真人的联手阻拦。
秋叶虽然不曾带着道门的诸位大真人去以多欺少,但也不容许别人擅自搅局,坏了规矩。
慕容玄阴“妩媚”地笑了笑,缓缓说道:“日月星三才,三位大真人,好大的阵仗啊。”
——江都,东湖别院。
别院临水而筑,一半建于陆地湖岸,一半建于碧波湖面,每逢夏日,丝丝水气由脚下向上透出,凉沁入体,实乃一等一的避暑所在。在大郑年间,常有些士子文人结伴来此,半是赏景半是游湖,若是幸得别院主人相邀,能往别院一行,更是能在友人面前大大露脸的谈资。不过别院主人向来深居简出,也并非是那好客之人,故而极少有人能入内一探这深幽别院,多半只能是在外驻足远观而已。
改朝换代之后,别院易主,变成了林皇后的名下之物,在二十多年前,林皇后与他人有过一场赌约,赌注就是这栋东湖别院,最后结果是林皇后输掉了赌约,别院再度易主。
女子盈盈而立于湖边,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沉吟不语。
信的落款只有慕容二字。
女子正是这栋别院的现任主人,别院的第一任主人叫唐圣月,第二任主人叫林银屏,她是第三任,她叫张雪瑶。
在同代女子中,以姿容而论,她足以名列三甲。
如今的张雪瑶虽然风韵不减,姿容甚美,但到底是不复当年的风华绝代,从相貌上来看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不过若是与当下已经白发苍苍的公孙仲谋站在一起,恐怕没谁敢相信两人竟会是夫妻,而且在年轻时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璧人。
她手里捏着慕容萱寄来的信笺,仿若有千钧之重。
信上只有寥寥两三言,“近闻尊夫欲归乡,然风高浪急,若贸然出行,恐有不测之忧,望贤伉俪三思而行。”
女子轻声道:“三思而行,那就是劝他放下了,他若是能放下,他还是公孙仲谋吗?我若是劝得了他,我们夫妻二人又何至于如此?”
女子幽幽叹息一声,信笺从她指间滑下,掉落到湖面上,很快就被湖水湿润浸透,缓缓沉入水下,没有惊起半点涟漪。
张雪瑶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神情平静,看不出悲喜。
她就这么站在湖边,望着一汪碧水,怔怔出神。
只听女子喃喃自语道:“黄龙三年,张家和公孙家覆灭,次年,你我两人成亲,这东湖别院,是你我二人成亲的地方,那时候咱们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人两剑而已,在这儿拜了天地,也在这儿圆了洞房,屈指算来,咱们成亲四十六年了,着实不算短了。”
张雪瑶自嘲道:“你固执,我也固执,谁也不肯向后退一步,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这儿,从未离开过,你可曾回来过一次?哪怕是你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也不肯来见我一面,我就这么惹你生厌吗?”
张雪瑶不知是哭是笑,“公孙仲谋,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