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上午。
凌羽市腾越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大楼内。
许晴站在经理办公室里,手中拿着一份辞退文件。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文件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刺痛着她的眼睛。
”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她强压着怒气问道。
经理坐在宽大的真皮椅子上,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许晴:”这个…小许啊,董事会对你之前请的长假很有意见。你也知道,当时公司正在承接重要项目……”
”我请假都是按照正常流程走的。”许晴冷冷地说,”而且是经过高层批准的。”
她突然注意到,平时盛气凌人的经理现在说话竟然有些结巴。
门外还有保安的身影若隐若现。
”呵。”许晴冷笑一声,”我明白了。是因为我是觉醒者,对吗?”
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你知道就好。现在这个社会……”
”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了,之前暗帝的事件不是靠觉醒者们用命去拼,你还能坐在这椅子上?”
”你放心,赔偿金一分不会少。”经理打断她的话,”签了字就可以走了。”
许晴低头看着文件,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社会对觉醒者的偏见和歧视正在加深。
即便是像许晴这样弱小又遵纪守法的觉醒者,也会因为身份而被排斥。
这种歧视不是偶然,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在永夜事件之后,这种情况已经显著好转了。
政府方面也在有意无意压制那些反对派的声音。
但像许晴这样的情况依然每天都会发生,谁也不想留一个觉醒者在自己的公司里。
只怕哪天会突然出事。
许晴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阳光透过玻璃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脸上零星的雀斑让她看起来略显青涩,但一双清澈的眼睛和挺直的脊背,却给人一种特别的气质。
此刻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那些雀斑看起来像是撒在牛奶上的巧克力碎,有种特别的可爱。
但此刻她的表情却冷若冰霜,与她清秀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就这么害怕觉醒者吗?”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经理。
经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不是害怕…这是……”
”这是什么?”许晴向前一步,”歧视?还是恐惧?”
”许小姐……”经理擦着汗,”你也知道,最近社会上对觉醒者的看法……”
”我从大四那年被你们校招进来。”许晴打断他的话,”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现在就因为我是觉醒者,你们就要把我赶走?”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敲在经理心上。
“......就这样吧,小许,再说下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董事会已经批准赔付给你三倍违约金.......给,给我们双方都留点颜面吧。”
许晴走出大厦,她觉得胃有点疼。
于是在角落台阶处稍微坐了一会儿,拿出胃药吃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她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许晴小姐......关于您上次的体检报告......】
“抱歉,我等下就去拿,最近事情有点多,我给忘了。”
【.......其实是这样的,您.......胃疼了有多长时间了?】
许晴愣住了。她看着手中的胃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高考那会儿?还是......大学废寝忘食那会儿?
已经忘了.....
”大概……”她试图回忆,”好多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许小姐,您最好……】
医生的声音很轻。
【尽快来医院一趟。】
作为觉醒者,即便只是二星精神系觉醒者,许晴也一直以为自己比普通人更强大。
但此刻,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色的诊室里,许晴平静地看着医生手中的检查报告。
”胃癌晚期?”她的语气出奇的平淡,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医生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孩。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带着雀斑的脸上,那张清秀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是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已经扩散了……”
”大概还有多久?”
”按照目前的情况……”医生迟疑了一下,”最多半年。”
许晴点点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她甚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治疗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医生愣住了。在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听到这种诊断却如此平静的病人。
”许小姐,你……”
”我很好。”许晴站起身,把报告收进包里,”只是在计算接下来需要准备多少钱而已。”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但握着包带的手指,已经悄悄地收紧了。
许晴的平静比崩溃更令人心疼。
作为觉醒者,在天辉学院的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即使面对死亡也要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但那紧握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许晴走出诊室,在走廊的长椅上缩成一团。
她低着头,一只手按着疼痛的胃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计算着什么。
”手术费用二十万…化疗每次三万…至少要做六次…后续用药…”她喃喃自语着,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又一个的数字。
明明都是一些小钱,和自己经手过的那些工程款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但现在真的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才知道这些数字背后所承载的意义。
即使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即使把违约金算进去,即使去借遍所有的朋友…依然远远不够。
而且晚期......也只能是续命罢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许晴咬紧嘴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她身上,那些雀斑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路过的护士关切地问她:”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许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在休息。”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传来了铃声,她赶紧按了静音以免打扰到医院的其他人。
在看到来电显示的”妈妈”两个字时,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深深的疲惫。
她盯着那闪烁的屏幕,犹豫了好几秒才接起电话。
”妈……”她佝偻着身体,强忍着不让疼痛扭曲自己的声音。
”晴晴啊……”母亲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许晴知道,这样的寒暄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请求。
”妈,你又没钱了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晴晴,你听妈说…这次不一样,妈真的找到办法了……这次一定会好起来的......”
许晴闭上眼睛,胃部的疼痛让她说话都有些费力:”妈,我上周才给你寄了五千块。”
许晴微微抬头,看着对面墙上”肿瘤科”的牌子。
她想起父亲当年从建筑工地摔下来的那天,母亲也是这样说”这次一定能好起来”。
但那时候的母亲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那时的她是那么温柔漂亮,会给她扎着可爱的小辫子,会在她放学后煮着热腾腾的饭菜。
母亲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有着和她一样的雀斑。
每当父亲从工地回来,母亲就会站在门口,温柔地说:”慢点,小心台阶。”
但在那个雨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从十八层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工地赔了一笔钱。
母亲像变了一个人,她在最脆弱的时候被人利用欺骗进了赌场,之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能赢回来的……”母亲总是这样说,”只要再来一次……”
许晴看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胃部的疼痛让她想起母亲第一次输光家里积蓄时的样子。
那时母亲蜷缩在沙发上,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妈。”
许晴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得了胃癌,晚期。”
“啊.......”母亲的声音有些哑然。
“医生.....医生怎么说啊?”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母亲沉默了,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久到许晴写要挂电话了,母亲才说道。
“晴晴......妈,妈妈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但是现在医学水平这么发达,你,你会没事的.......”
“谢谢妈......”
“所,所以,晴晴,可以再借给我两万块钱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
许晴很想哭,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手机,无尽的绝望开始逐渐包裹着她。
“晴晴......一年,最多一年,我还你十万!”
“我哪儿还有一年啊!!!”
她终于忍不住,对着手机爆发了出来。
许晴的声音在医院走廊里回荡。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停下脚步,用惊讶和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蜷缩在长椅上的女孩。
她的手机从颤抖的指尖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些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带着雀斑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着头,不停地道歉,也不知是在对周围的人道歉,还是在对自己道歉。
一个护士快步走过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小姐,你还好吗?”
许晴摇摇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她的手紧紧按着疼痛的胃部,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孩子。
多年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坚强的觉醒者,是母亲的依靠。
但此刻,在生命即将消逝的阴影下,在母亲仍在索取的现实面前,她终于崩溃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在医院走廊大吵大闹,如此没有素质,不过看到是你,我也就释然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声音许晴感觉很熟悉,她缓缓抬起头,然后慢慢转过头。
于是就看到了那坐在轮椅上,一只眼睛缠着绷带,一条腿已经换成了假肢的少女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而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天辉学院曾在墨羽所教学的天字班担任班长的林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