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妹便洋洋洒洒地讲了许多,包括昌平王的幕僚圣墟子、鹰钩鼻子和于管事……
“大长公主和鹰钩鼻子争吵起来了,大长公主说那具尸骨不是他爹,肯定也不是润王爹,到底是谁爹,鹰钩鼻子说大长公主也可以是根灯芯……”
“大长公主说润王虽然有鹰钩鼻子和于管事,还有李进这个武官,钱大人这个文官,但想成事属实是师出无名……”
“鹰钩鼻子就笑,说圣地里自然会有让润王师出有名的东西……”
“李大人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所以我得去太庙禀告他这些事去,可太庙里闹哄哄的乱糟糟的,有人在杀人,有人在被杀……”
“那些二品三品的文武大官,跟小的在乡下见过的老百姓没啥区别,都抱着头蹿来蹿去,小的哪里能分得清谁是谁,于是就喊了那么一嗓子……”
“这样才找到李大人在哪,官家也真是聪明,立刻就让润王和李进去见他……”
“谁知道又来了刺客,小的还没找到李大人,就看到李进獐头鼠目地背着人往西边走,一看就是想干坏事的,我跟您说,太皇太后,李进那家伙的眼神,再加上他脸上带毛的痦子,就跟只老鼠一样一样的……”
高滔滔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她的表情。
“小的赶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他说了句死瞎子既然你油盐不进就送你去见太祖,小道我也不知道被他打的人死没死,救人心切,就跟他打起来了……”
“没想到他长得丑,功夫却美得狠,人又狡猾,鞋子底下居然藏刀片,本来小道都快输了,谁知道屋顶突然塌了,正正好把他给砸了,哈哈,可见祖师爷慈悲,小道我人美心善功德无量……”
她说的,大多都是真的,只除了三件事。
第一,李进和周太后是她要杀的,
第二,大长公主所说的密道;
第三,九年前的屠村,乐宁和小阿妹的被拐被换等;
等她说完,高滔滔提高声音说了三个字:“出来吧。”
很快,从西殿走出来两个风度不凡的人。
一个年轻些,正是几天没见的李昱白;
一个年长很多,穿着白色广袖的僧袍,气质出尘脱俗,是个年过五旬的和尚。
高滔滔:“她所说的,两位都听清了吧?”
两个人同时躬身称是。
高滔滔问:“李昱白,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昱白:“确实是臣让她去宗正寺的,臣也确实在太庙里听到了她的提醒;在大相国寺后,也是臣安排她去救被带走的梅小姐,臣认为,在此次治水平乱中,若要论功行赏,陈小七当之无愧。”
“嗯,”高滔滔问那个和尚,“国师有什么要问的么?”
原来这就是大相国寺的住持永慧大师。
“阿弥陀佛,”永慧大师合十道,“贫僧没有想问的,倒是想请小道友帮个忙。”
“小道友所说的鹰钩鼻在宗正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听李大人说,小道友尤善摸骨捏人,又曾亲眼见过他,想请小道友将他的头像捏出来。”
小七妹点头应了,她搓了搓手指,正要开口,被李昱白打断了:“你需要用的泥,我已经让提刑司去取了。”
这是不让自己问国师要银子,小七妹懂了,于是乖顺的应了,又改口问了别的:“国师难道是认识这个鹰钩鼻吗?”
永慧大师:“贫僧认识他的师父圣墟子。”
圣墟子,来自南诏,自称是古滇国后裔。在成为昌平王的幕僚前,曾在大相国寺挂单。
之后,并没有各宫的贵人主子的召见,倒是有内侍来提醒说:“太皇太后,吉时将至,请前往大庆殿。”
高滔滔回正殿戴上华冠:“诸位,请随哀家一同前往大庆殿观礼。”
李昱白特意交代她:“跟在接你进宫的女官左右,注意安全。”
……
说是观礼,就真的只看到了礼,小七妹连赵煦的脸都没看见,更没有看到皇后。
宫殿各处旌旗蔽日,彩灯高悬,红双喜字的长绸、各色彩络、仪仗、宝案等令人目不暇接。
遥遥地看到一队使节手里持金节,率领仪仗队、彩舆队浩浩荡荡的从集英门而入。
听女官说,这叫“命使奉迎”,就是已经将皇后迎进宫来了。
她既无官阶,又无品级,是跪在服侍太皇太后的那群女官里的,此刻抬起头去看,也只遥遥地看到两个穿着吉服的背影站在一起。
而且她才刚抬起头,就被女官给按了下来,连趁机往周太后和朱太妃那边瞅两眼的机会都没有。
有年长的穿着紫袍官服的老人在念着什么,念的内容艰涩又难懂,小七妹就听懂了其中几个“秉性娴雅、姿态端庄”的赞美词。
这一长段的词听得她打了个呵欠,肚子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早知道就该揣两个稞稞,还能填填肚子。”
身边的女官们都垂着头无声的笑了,其中一个用袖子遮着,递给她一块糖。
因着李昱白的交代,这块糖她没吃,藏在了衣袖里。
皇家的礼仪,隆重也隆重,但好枯燥,也不自在,又跪得很辛苦,还不如在三七观时和三平大武一起去看镇上的富户娶媳妇闹洞房。
在她几乎就要唉声叹气之前,接她的女官拉着她,垂着头后退着离开了队伍,返回了宝慈殿。
李昱白和永慧大师在偏殿等她。
地上摆着三个木匣子,还有一小缸她用惯了的泥。
三个木匣子分别是三个白骨头颅,已经处理过了,没有任何异味。
这三个白骨人头,其中两个是打人的,其中有一个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另一个显然是被煮过后剔除了皮肉;第三个从大小来看,更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头。
“这活有点急啊,而且还加了两个,”小七妹乐滋滋地问李昱白,“大人,说句加钱不为过吧。”
李昱白却没有回答,小七妹抬头一看,李昱白的视线游离在殿外的某处,根本就没有看自己。
她伸手在李昱白的眼前一晃:“太医院说你的耳朵能治吗?”
“不能。”李昱白低声说,“我打算做个你说的最好的聋子。”
“阿弥陀佛,”永慧大师说,“李大人乃是豁达之人。”
真豁达还是假豁达,小七妹不知道,但小七妹看得出他的衣裳又宽大了些。
殿外,从大庆殿传来礼炮响声时,小七妹已经将最小的那个白骨捏出了泥人偶。
这个小孩,生前有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很像乐宁。
那么,她是真正的乐宁,还是真正的小阿妹?
太皇太后这是要干什么?
是要重新查八年前的永安里之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