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妹很善于送人上路,不管是哪种送法。
她第一次送人上路,就送了个大的,送的是自己家的137口人。
那个凹谷她上上下下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练就了她身轻如燕。
三平像只狼狈的大马猴摔进凹谷里摔断了手脚,才6岁的她用藤蔓织了网,借助柔韧的竹子将他拖上来,又同样借助竹子将他送进弃婴塔里和发烧昏迷的大武作伴。
那时她纯粹是看三平摔断了手脚,但能找到奇怪的草药让自己不烧,这意味着他能治大武;送进弃婴塔是怕万一他跑了。
得留着他治好大武才行。
就这样,一个伤的,一个昏的,要照顾这两个人,她要去找能吃的野草野果,要打兔子抓地鼠捉蛇,要找一切能吃的让三个人都活下来,这练就了她霸得了蛮耐得住烦吃得了苦的性子。
最初几天,三平以为她是个男孩子,一直撺掇着让自己拜他为师:“小子,你可别看我现在狼狈,出了山我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十里八乡就没有不认识我的,谁家死了人,都要请我为座上宾,我不到人家不开席的。”
“哎,就是这么牛,我不去,人就得躺板板……正正的等着我大驾光临。”
后来出了弃婴塔,三平发现她蹲着尿,老得意地说要教自己岔开腿尿,结果发现她是个女的,声音都吓劈叉了,后来又叹气说:“那你以后还是当个小小子吧,哎,这世道,女娃子更难。”
后来她送人上路总能学到点东西,送第一个拍花子的时候,她学会了骑驴;送第七个拍花子的时候,她学会了骑马……
这一次,她学到了怎么用衙刀。
衙刀,手柄短,刀身宽而弯,比陈南山带给她的手刀长,比林武带给她的斩马刀短,大概属于三平曾说过的“刀八色”里的单手短刀,适合劈砍。若要收割人血,以砍脖子最佳。
很适合她。
“开不开仓?”
“放不放粮?”
“派不派人押送?”
“好了,他死了,现在我代表仓司大人任命你是仓监主事,我问你,开不开仓?”
“祖师爷慈悲,你是个命大的。”
“好了,我现在再问一遍,你们之中,有谁不愿意跟着我押送粮草?”
“好的,你想去哪里?”
“祖师爷慈悲,记得下辈子投胎去那里。”
“这一路,谁敢有其他的想法,记住我三七……姐的刀和拳头。”
她的裙摆被撕了一截下来绑头发,还是有些碎发不老实的飘来飘去。
但这一仗,她赢了。
上元常平仓守仓三十人,死七人,其余的包括攒司、斗子、脚子这样的小吏都被她带走了,连人带粮一起。
死的七个人被锁进了仓里。
她不能留下任何一个人去通风报信。
被打死的仓监主事说,这个常平仓的粮,是仓司大人预计粮价到200贯一石时往外卖的。
这是要发苦难财了。
朱季川说,麻衣盛事并不是点秦淮花魁,姓王的府尹筹谋的是从龙之功国丈之位,这秦淮花事不过是个点缀。
三平曾经说过,他走南闯北,见过水患洪涝,见过连年大旱,也见过蝗灾绝收,不论是天灾人祸,粮食都是最重要的。
老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都绝不会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去反。
若是200贯一石的大米,有几个老百姓能吃得起。
这是官逼民反。
她需要粮草,也需要小弟。
她不能只局限在单打独斗。
若是三平在就好了。
臭三平。
也不知道他和大武小咕咕三个在干嘛?
…………
“陈大人,你让我悄悄去南边这倒是没问题,脚程啊路费啊旅费啊这些没有也不成问题,”三平皱着眉头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问题是南边哪里?”
陈南山:“我也不确定是哪里,总之你带着小咕咕去,只要能找到小老七,就能找到李昱白。”
“嘿嘿嘿,”三平笑得惭愧,“问题是,小咕咕……它也不听我的啊。”
“嘿,不是你养的鸟么?”陈南山诧异地问,“你都使唤不了它么?”
“呃,那是大武养的鸟,”三平说,“你看小咕咕平时搭理我吗?”
小咕咕站在大武的头顶,缩着脖子,不时“咕咕”一声。
“大武,”陈南山喊道,“你跟小咕咕说一声,让它去找小老七。”
大武转过头,一人一鸟都看着陈南山:“小咕咕最近好像喝醉了。”
陈南山立刻瞪向三平:“你拿酒喂鸟了?”
三平:“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会拿去喂鸟?”
大武:“它飞不了,得睡觉。”
小咕咕这次回来后,和平日里不一样,老是睡,不肯飞。
陈南山忧心忡忡:“李昱白也和平日里不一样,他不会这么没交代的。”
“嗐,凡事都有第一次,神仙大人这不是第一次失踪么,理解,”三平点点头,“属实是没经验。”
已经失踪这么久了,只怕情况不妙。
“太皇太后说,江南水患原本是想让李大人去的,”陈南山说,“我想,若是敌人也看中了他治水的能力,会不会他已经被偷偷送去了江南?”
“可是江南大啊,”三平实诚得很,“谁知道神仙缩在哪个犄角旮瘩里,或者万一是陈大人你猜错了,人觊觎的不是治水,而是他的男色呢?”
能被点为探花郎的,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我提刑司给你点十个人,小郡王府里再给你点十个人,”陈南山说,“你带着他们一路走一路找,务必要找到他们。”
三平想了想,啊,对,得找到小老七。
“哎,都已经过了初六好几天,我们的小老七啊,都满十五岁了,是大人了。”
“可怜呦,连束发礼都没有,哎,不晓得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哎,总不会还在挨打吧……”
“总之,陈大人,这趟活不好干,樊楼的眉寿能不能来两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