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淡淡一笑,“先让他们乱了阵脚,二叔您布起局来不就更方便了吗?”
朱樉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回啥,只能苦笑。
他摆摆手,有点无可奈何。
可转身面向众人时,他又恢复了作为藩王的威严。
朱樉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大堂主位,目光如寒冰一般扫过一众官员。
“你们可认罪?”
啥罪名嘛?
救灾不利?
还是硬把那些走投无路、被恶人操纵,在乡间抢掠杀人的老百姓,硬生生地说成是暴民?
在场众人还陷在浙江道主官被抓的震撼中,没能反应过来。
朱樉也没打算这群人能回话,先回头瞅了瞅朱允熥。
紧接着,他猛拍桌子。
“国家蛀虫啊。”
“朝廷年年耗费那么多粮食银钱,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灾情这么严重,浙江道有没有开仓救济,有没有安抚民心,有没有劝说躲在山林里的难民出来?”
“现在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多少,官府又发了多少救济粮?”
朱樉这时候说得头头是道,毕竟他是皇子。
他又扫视着一众官员,冷冷一哼,“你们不清楚,啥都不知道,本王太失望了。”
说完,他似乎已经懒得和这些官员啰嗦。
“本王累了,现在怎么处理浙江的灾情,安置灾民,清除倭寇,这些事本王已经跟太孙说清楚了,让他来告诉你们吧。”
话音未落,朱樉直接起身拍了拍屁股,一脸不悦地往衙门后院大步走去。
见到秦王拍拍屁股走人,衙门里那些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群龙无首的官员们,迷茫地看着一步步走向主位坐下的朱允熥。
朱允熥稳稳坐着,身体往后一靠。
手指轻轻旋转着临行前朱标给的玉扳指。
“浙江道,当前首要任务,是解决灾情,救助百姓。”
年轻的皇太孙,对在场官员来说,就像是个神秘的新面孔。
他们仅仅听说,这位皇太孙在应天府十分能干。
此刻,众官员立刻挺直腰板,点头示意,静候下文。
朱允熥微微一笑:“二叔所言极是,各位可知浙江现今的真实状况吗?杭州府库里的粮食和钱财还剩多少?各地官仓里囤积了多少粮饷?”
“那些家园破碎的灾民,目前又主要聚集在哪里?有谁知道的,不妨说给本宫听听。”
官员们纷纷交换起眼色。
片刻后,布政司衙门的参政孟光赫站了出来。
“回皇太孙,今年风调雨顺,虽然浙江耕地不多,可各地官仓粮食满满,银钱也充裕。粗略估计,至少存有几万石粮食,几十万贯钱。至于……灾民们大都集中在金华府邻近严州府的山区中。”
朱允熥面带笑意。
“孟参政真是脚踏实地之人。如此,就请发文书给各地官府,打开府城粮仓,按人头分配粮食。同时,官府要拨出银两,为灾民搭建过冬的简易住所。”
这依然是沿用的传统救灾手段。
孟参政恭敬领命。
但朱允熥话锋一转:“或许各位还不清楚,朝廷这次特调50万石粮食用于救灾……”
话到此处,朱允熥突然停顿,目光深邃地扫视众人。
他这一说,现场官员们立时骚动起来,各种心思在无声中交织流动。
朱允熥适时再度开口。
“不过,这批救灾粮食将不会运抵杭州府。朝廷决定采用海运,分别送达温州府、宁波府等地。粮草运输将由锦衣卫负责,确保安全送达沿海各府以及内陆各州府。”
这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在场官员心中刚燃起的那点小九九。
锦衣卫,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啊。
谁也没料到,朝廷这次赈灾,竟会祭出这等杀手锏。
正当众人暗自咋舌之时,朱允熥接着宣布。
“宁波府的倭寇问题,浙江都司难辞其咎。如今,中军都督府的汤醴都督受旨,坐镇浙江,统率浙江道所有卫所兵马,务必根治此患。”
“各地卫所行动起来,地方官府出资出粮,与卫所军士携手,为灾民重建家园。严令各地,警告乡绅豪门,切勿趁火打劫,低价强购民田,违者,斩立决。”
“同时声明,对那些借机哄抬粮价、柴价的奸商,同样格杀勿论。”
灾年是敛财的好时机,这等恶行,自古难绝。
只有重拳出击,严刑峻法,方能刹住这股歪风。
有锦衣卫坐镇浙江道各府,这个规矩,定了。
一众浙江官员心知肚明,没法再借此机会大捞一笔。
此刻,他们只能乖乖服从命令。
朱允熥话锋一转:“即刻抽调严州衡处三府的卫所力量,加强各府边界管控,严防灾民外流至金华府,同时劝导百姓进城避难。”
“公告各处,无论百姓过去犯有何错,只要非杀人越货,双手未沾血腥者,朝廷既往不咎,一律平等对待,发放救济粮。”
“另外,调动杭州府卫所,全力进击宁波府,无论真倭假寇,一并铲除。”
这时,低调站在旁侧的汤醴,立即拱手高呼:“微臣遵命。”
朱允熥轻轻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心中已有定计。
有舅哥汤醴稳坐浙江道军权宝座,只需军中稍作调整,浙江道的局势便能稳如磐石,再无大波澜。
他随即朗声宣布:“即刻起,浙江道三司发令,奉秦王特旨,全面执行杀倭令。只要与倭寇勾结,或冒充倭寇作恶者,皆可向各地锦衣卫举报,并重重有赏。”
这,才是朱允熥此行浙江道的真正目的。
以杀倭令为剑,完全震慑那些顽固不化的士绅商贾,为日后的改革铺平道路。
闻言,那些原以为皇太孙不过是走走过场的官员们,心弦再次被猛然拨动。
孟参政脸上愁云密布,再次出列,“皇太孙明鉴,当前浙江正处灾情紧急之时,此令一下,恐怕会引发民众相互诬告之风,扰乱地方安定。”
朱允熥语气坚定:“此事交由汤都督及锦衣卫全权处理,浙江道不得干涉。”
孟参政心中虽有千般疑虑,此刻也只能怏怏闭口,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