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柳夫人有些笑不出来了。

屋子里还有别家受邀前来赴宴的妇人们,她们家中虽不是顶级富贵,但也都是官身之家,内宅里这些个弯弯绕绕最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丹娘方才这些话她们都听明白了。

纷纷对视一眼,她们或是吃茶吃果子,或是岔开话题聊着些胭脂水粉的,好让整个正厅的气氛变得自然一些。

老太太应了一句:“也好,回头你去下帖子吧,如今你这抚安王府侯夫人的身份可比我好用得多。”

这话听着也像是玩笑话,惹得不少妇人们纷纷嗤笑。

丹娘更是应景地来了句:“那可不,孙女年轻,只是要替老太太撑起一片天的,您就瞧好的吧,孙女一定请来最最得用的太医,管教那金姨娘的脸上不留任何疤。”

柳夫人没有停顿太久,放下茶盏:“金姨娘烫伤了?我竟不晓得。”

“您是太太,阖府上下这么多事情要忙,哪里能照看得到?况且,这事儿本该就是我四姐姐操心的,如今还要您跟着张罗,岂非不孝?哎……可怜我四姐姐了,自打过年身子就不好,眼下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呢。”

丹娘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也让慧娘受伤一事过个明面。

反正身子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情,谁家没个病人呢,也不会有人刨根问底,问个没完的。

柳夫人扯了扯嘴角:“你倒是热心,原是请你来吃酒的,却叫你烦劳这些事情,倒是我的不是了。”

“您快别这么说,老太太教过咱们,虽是出了门子的姊妹,但却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呢,四姐姐身子不适,我帮着分忧一二,也是做妹妹应该的。”

丹娘仿佛被夸了似的,说话间还娇羞地低下头,露出一截白嫩如藕的脖颈来。

一时间,她乌发如云,肤白胜雪,脸庞粉嫩得如六月里的鲜荷,当真娇媚羞涩,好一副绝色。

别说男子了,就连这正厅里这些个妇人们瞧了,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更有人腹诽:难怪听闻抚安王府中没什么妾室,就连贵妃赏的姨娘都不曾出头,有这般颜色的正室在内宅压着,什么样的美人能翻出花来?

老太太笑呵呵地打圆场:“你莫要与她计较,我这孙女啊打小就是个直肠子,她这是拿你当自家长辈,有什么说什么,你只管当她是个不懂事的,看不过眼了就骂上两句,不妨事。”

这话是对柳夫人说的。

可……丹娘到底不是柳夫人的正经儿媳妇。

不但不是,人家还是有诰命在身的内命妇,家里男人更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柳家与抚安王府是连襟,她柳夫人只是人家名义上的长辈,仅此而已。

等等!连襟!

柳夫人倒抽一口凉气,忽儿想到了什么,赶紧又吃了一口茶压压惊。

再抬眼时,她已经恢复了方才端庄的笑容:“老太太您这话说的,丹丫头这般懂事伶俐,我爱都爱不过来,哪里舍得骂呢?”

“你可别夸坏了她才好。”

一屋子人又笑了起来,就属柳夫人笑得最开心。

说说笑笑间,又聊了一会子,终于到了开席的时候,这会儿杳娘也来了,先是拜见了老太太,然后宋家女眷几人坐在一处用饭。

杳娘依旧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瞧不出半点着急不安。

光凭这一处,她就强过慧娘百倍。

用了饭后,柳家还在后头的戏台子上安排了一出《唱红缨》,也是圣京城里如今最时新的戏了,请的也是京里赫赫有名的湘明班。

众妇人坐在暖暖的花厅里,看着外头的戏,谁不夸柳家这番安排真是周到妥帖。

丹娘与杳娘坐在一处。

杳娘总算逮着机会问她了。

“你方才去了金姨娘那儿,怎么说?”杳娘压低声音。

“你只管叫四姐姐安生度日,早些养好身子,旁的不要管。”她盯着戏台子上的演出,伸手抓了一把干果轻轻吃着。

“怎能不要管?咱们姊妹离了柳府后,这儿就只剩下四丫头一人了,若是当真叫她被休了回来,你我日后如何自处?”

杳娘不是不着急,而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着急。

短短两句话已经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六神无主。

丹娘轻轻瞥了一眼:“大姐姐,我们姊妹中属你最聪慧最伶俐,你倒是告诉我,四姐姐还能作甚?她越做越坏,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她顿了顿,“你且放宽心,我已交代了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这是四姐姐最后能留在柳家的机会了,若是她不能抓住,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挡不了。”

杳娘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不知为何,她叹了一声:“你说的也是……”

末了,她又重重感慨道,“若你是我嫡亲的妹子该多好。”她就不必为了同胞妹妹的愚蠢如此犯难。

丹娘轻笑:“若我是你嫡亲的妹子,如今怎会在这儿?”

杳娘哑口无言。

戏台子上热闹非凡,戏台之下姊妹二人各自心肠。

直到申时末,众人才散去。

待丹娘与老太太回到府里,外头已经漆黑一片。

奴仆们见主子回来了,纷纷按照往常的惯例忙活起来,不消一会时辰,晚饭便上桌了。

今晚祖孙二人一道用饭,就摆在照春辉的正屋内。

沈寒天也不知在外书房与何人谈事,只派了个小厮过来传话,说是晚饭他与客人在书房里用,叫丹娘不必管他。

烛火点点,照亮了饭桌上丰盛的饭菜。

丹娘坐了好些时候的马车,正觉得浑身瘫软,饮了一口玫瑰露下肚,忍不住连声赞道:“真不错,老祖宗您快些尝尝这个狍子肉,可是香软鲜美,我叫冯妈妈烤了做来吃的,与您寻常吃的保管不一样。”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满心满眼的都是吃喝,就不曾装点旁的事?”

“事情太多,每样都装哪里装得过来?不过,我可把老太太装心里了,不信的话您瞧瞧。”

“你个鬼灵精,打量我是你男人了,拿这些个蜜语甜言地哄我。”

丹娘嘻嘻哈哈,老太太佯装生气。

用过晚饭后,祖孙二人各捧了一盏茶吃着。

丹娘只觉得浑身暖烘烘,肚子里饱饱的,当真是舒坦。

累了一日了,用了饭就想着犯困,她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惹得老太太赶紧问:“你今日去见了你四姐姐,如何说?”

聊到正事了,丹娘打起精神,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说到最后,她难免感慨了一句:“想当初见到那金姨娘时,我真是觉得她与柳承易是患难与共的夫妻,只是名份上差了一层罢了。”

老太太却摇头:“名份上差了,便是差了全部。”

丹娘一阵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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