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员提出的质疑也不无道理,毕竟目前这种可能还是存在的,不能完全排除。
凌风揉了揉双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存在,但是雇凶杀人一般现场伪装较少,留下的物证也比较多,而且因为杀手和被害人没有明显的因果关系,杀手杀人后要么潜逃,要么躲藏起来,再就是杀手杀人的目标准确,手段干净利索。可是在这两起案件里,我们可以通过监控很明显看得出,嫌疑人在袭击或者绑架被害人的过程中,都有足够的行凶时间和机会,但他都没有动手,反而带走了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被害人,然后再在隔天将虐杀后的被害人尸体丢弃。这些矛盾的行为都不符合雇凶杀人的特点,当然,也不排除雇主有特殊要求,想亲眼看着被害人死亡,但这无疑增加了身份暴露的风险,也就失去了雇凶杀人的意义,所以我认为雇凶杀人的可能性存在,但是相对较小。”
“这里我还要补充一点。”马建国说道,“其实我也曾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所以我顺便查过高俊松夫妻的银行记录,但并没有发现在案发前后他们的存款有异常支出的情况,而最重要的就是以他们的存款以及收入情况,并不具备雇凶杀人的条件。”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连环凶杀案,只是和一般的连环凶杀案不同,这次的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有一名主谋,还有三至四名,甚至更多的参与者。”凌风说道。
“更多?!”在场的侦查员对此都颇感惊讶。
凌风随即把H县发生的案件详情,以及和高俊松、陈文亮的对话详细叙述了一番。
“凌队,你认为主谋像之前猜测的,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子犯案。”
“可以这么说。”凌风点头说道,“之前在胡兴东命案里,弃尸地点和凶手犯案的矛盾让我怀疑弃尸地点是一种暗示,如果第一次只是巧合的话,那赵丹凤命案又一次的不谋而合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如果不是弃尸地点的特殊性,我也不会找到和死者有关的人员线索,所以我基本确信弃尸地点这是主谋刻意留下的提示。一方面他想尽办法掩盖有可能留下的线索,为我们的调查制造麻烦,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人误会他是一个冷血杀手,所以才会通过弃尸地点留下和死者有关的提示,他是想要我们知道死者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遇害的,通过这种方式给我们一个‘死者该死’的暗示。”
“该不该死,这不应该由他说了算。”
“但不得不说,他利用受害人家属痛恨死者,想要报仇的心理进行犯罪,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以说,这让我们处于一个非常困难的调查局面。”
“可是主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申张正义?”
“用这种极端的方法申张正义?不是疯子就是精神病吧!”
“很明显,疑似主谋的嫌疑人的一切行为都不像疯子,更不像精神病患者,如果是,那些跟随他的人岂不全都脑子有问题了。”
凌风的手指在桌面上交替地轻叩着,说道:“脑子有问题的话就不可能把案子做的近乎完美了。我认为主谋的目的有两点。一,主谋肯定是把自己的行为定义成‘正义’,他把自己当成了一名‘地下法官’,来审判那些制造了校园暴力却得不到相应惩罚的学生,这里我们还要注意一点,这些学生在遇害的时候都已经成年了。二,除了‘正义’,我认为他可能也有过受校园暴力伤害的经历,或者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或者是校园暴力受害者的家属,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他才愿意去做这样的事,也更容易与那些受害人的家属产生共鸣,从而博取他们的信任,让他们协助自己。表面上,他是在帮参与者,实际也是在帮自己发泄内心的仇恨。这两点里面最可怕的就是第二点,因为我们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那些受害人家属根本不可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即使有证据,他们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我们制造麻烦,因为对他们而言,他们如今只会选择信任那个‘主谋’,根本不会相信我们和法律,至少目前为止,高俊松和陈文亮都表现出了对我们排斥的态度。”
“类似‘斯德哥尔摩效应’。”马建国说道。
“是。”凌风回道,“只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不存在绑匪和被绑者,也没有罪犯和受害人,无论主谋还是参与者,他们都是某一件事的受害人,他们是因为相同的遭遇产生了共鸣,所以才会走到一起,然后以主谋‘马首是瞻’,实施一系列他们自认为‘正义’的犯罪行为。”
“凌队,如果你的猜测没错,那接下来应该还会有第三、第四起的案子发生。”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目前除了高俊松和陈文亮,我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如果指望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找到线索,非常困难,这一点从高俊松到现在所表现的行为就不难看出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案发前、后应对的方法。”凌风微微皱眉,说道。
“但是越是想要掩盖,反而越容易露出破绽,对吧,老凌。”
马建国嘴角微微上扬,神秘地一笑,因为他已经从凌风上述的推理中发现了破绽,既然推理是凌风做出的,他不可能没有发现,只不过从他并不轻松的表情来看,这个破绽调查起来的难度绝不容易。
“呵呵,老马果然了解我啊。”凌风微微笑了笑,随后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踱着步,说道:“我一直在琢磨,主谋是如何寻找参与者的。如果只是社会上的人,通过新闻了解当年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充其量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由于是未成年人,新闻也会打上马赛克和使用化名,想要找到未成年人的资料都比较困难,更何况是找到他们的家人,更何况还有一些校园暴力事件没有报道过。再就是校园暴力是全国性的问题,并不仅仅只有我们市的学校才存在,然而凶手选择的却都是发生在本市范围的校园暴力事件。我也对比过当年高彬和陈晓玲的校园暴力案,发现两起案件的共通点就是情节都比较严重,两名被害人的家属都曾报案,希望法律能够严惩凶徒,但由于未成年人的原因,最后都从轻处罚。”
“凌队,你怀疑主谋会是当年参与校园暴力案件侦办和审理的公、检、法内部的人?”
这句话就像是在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刮起的飓风,瞬间掀起了暴躁的海浪,气势汹汹地袭向在场的众人。
“凌队,嫌疑人是我们‘自己人’,你这想法可够大胆的了。”
“其实未必就一定是我们公、检、法内部的人吧,也可能是律师,因为他们也有可能接触到案件的卷宗,得知被害人的详细情况。又或者是对暴力事件进行过报道的媒体人。”
“也不排除是学校内的人,虽然两起暴力事件分别发生在不同辖区的学校,但是学生间传播消息的速度可不比网络慢,如果主谋想通过学校查到一些信息,也不是不可能。”
“也可能是教育系统的人,因为他们也会派人对这类案件进行跟进。”
“当然,如果仅仅从‘主谋寻找参与者’单方面考虑,的确很多的可能性都存在,甚至现在通过网络的‘人肉搜索’或者请私人侦探可以把任何人的资料查的一清二楚。”凌风说道,“但我们还要考虑的一点,是什么人的身份能够让参与者对他产生足够的信任,毕竟策划的是凶杀案,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如果仅仅只是和参与者有过相同的经历,未必就有足够的说服力,而且参与者都是成年人,真要是想报仇,以成年人的能力,完全可以独自做到,又何必冒险与不熟悉的人合作呢。”
马建国稍稍调整了坐姿,说道:“我还注意到,你和高俊松、陈文亮的对话里,他们二人的话都传达出了一个讯息,法律存在着漏洞,法律并非公平的,所以才会让胡兴东和赵丹凤逍遥法外。如果幕后主谋真是‘公、检、法’的人,那么从他这个特殊的身份上来看,执法者也认为法律有问题,那的确相当有说服力。”
凌风点点头,继续踱着步,说道:“再有就是嫌疑人充满自信的行动方式,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自信是建立在他对我们了解的基础上,尤其是我们办案的方式以及思维模式。你们想想看,一般情况下,嫌疑人弃尸都会选择隐蔽的地点,尸体越晚被发现越好,但这次的嫌疑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让尸体以最快的时间暴露,但矛盾的是,又不让我们第一时间得知死者的身份。”
“他就是想拖延我们的调查时间,如果有样貌和指纹,我们很快就能查清死者的身份,从而展开调查,但如果这些都没有,我们虽然也能查出死者的身份,但花的时间就会变多。而且在没有确定死者的身份前,我们之前的调查就只能围绕他故意暴露的弃尸地点这个疑点和监控展开调查,这就相当于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所有的环节他都经过了细心的计划,所以根本不担心我们会查到什么。”侦查员说道。